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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荷塘“PK大奖赛”】阿宝的眼泪(小说)

日期:2022-4-20(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)

命运有时候像条无形无情的鞭子抽打着阿宝,他一次次默默地承受着伤痛。

农历四月二十五日,这是阿宝的义女香秀结婚日的头一天。此时的乡村收割后的麦田一片荒芜,只剩下一截截枯竭的麦桩子。天空中一层薄薄的乌云在游动着,阴沉沉的似乎酝酿着一场雨。

下午时分,一辆车顶上闪烁着蓝色灯光的救护车驶进村子里,缓缓地停在一个只有四户人家的庄子前。此刻,阿宝一脸的凝重,早己站在水泥路旁等待了。从车子驾驶室里下来一名护士,打开了车子的后箱门,推下了一张单架车,单架上躺着一位病入膏盲的五十多岁的女子。阿宝走向前,从医护人员手中接过了单架推车,这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现任的妻子。

妻子努力地睁大了眼睛,深情地看了一眼消瘦的阿宝,强忍病痛叫了声阿宝,己是泪流满面了,再也说不出话来了。阿宝笑着脸应了一声,伸出粗大的手抹掉了妻子苍白脸上的泪水,说:“哭什么呀!别哭了,明天女儿就要结婚了,应该高兴才对呀!”

离开家住院治疗己两个多月了,妻子躺在单架上看看这条早出晚归的路,看看这熟悉的村庄和这栖息的家。阿宝将病得不能走路的妻子从单架上抱起来,妻子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,朝铺好床单的房间快步走去。他双手放下了沉重的妻子盖上小被子,又将妻子的药品拿来放在床头,然后走出房间去替妻子倒了一杯热水。此时,他鼻子一酸,双眼己盈满了泪水……

阿宝现年五十有六,大名字叫王忠宝,中等身材很结实,黝黑的肤色略显沧桑,负重劳累的背已微弯,他不善言辞憨厚质朴,是一身泥土气息的庄稼人。

命运坎坷的阿宝是王家抱来的养子,至今都未知自己的生父是谁。他的出生地是在我们村北面一河之隔的邻村。他的亲生母亲叫菊花,这是他成家立业时养母才告诉他的。菊花当年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,长得眉清目秀,在生产队田间劳动时吸引了不少男子的目光。据说生产队的队长看她很漂亮,暗暗地就产生了爱慕之心,而单纯的菊花却丝毫没有发觉到。

暗恋一个人有时候是冲动的。有一天队长从她家门口经过,看她一个人在家,就进去和她搭话。菊花见队长来了就热情地倒杯水,队长看她嫩嫩的手、细细的腰,就是一番夸奖,谈话中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了菊花,天真的菊花毫无防备,便竭尽全力地反抗,怎奈在队长的猛烈攻击下,突破了她的最后一道防线……

几个月过去了,菊花发现自己的身子有点变化,晚上睡觉时双手摸着肚子就胡思乱想:“难道有……”她不敢再往下想了。又几个月过去了,衣服已经遮不住隆起的肚子了。纸包不住火,在母亲的追问下,菊花含着泪不得不说出了事情的经过。母亲咬牙骂了一声:“畜生,不是个人!好好的一朵鲜花你就怎么忍心糟蹋呀?!”她越想越生气,“未婚先孕,在村里丢尽了脸不算,将来怎么嫁人?不行,我去找他!”菊花一把拦住怒火中的母亲说:“算了,一切都是我的错,我想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,不嫁人了,就跟孩子过一辈子!”

命运有时候就是在一念之间产生。菊花的一句果断的话,一个无奈的决定,才保住了一个小生命。

时光飞逝,十月怀胎,一朝分娩。菊花在家忍痛生下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小男孩。

王学龙当年是在菊花邻队做队长,听说了此事,就想把小男孩抱回家领养。那个年代的老百姓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,王学龙的妻子接连生了四个女孩子,其间也生过两个男孩子,可惜都夭折了。王学龙求子心切,所以想抱一个小男孩回家做“押子”。听说菊花未婚生子,就主动和菊花的父母亲说出了心里的想法。菊花在母亲的再三劝说下忍痛将两个多月大的小孩送给王学龙领养。

王学龙高兴地抱着小孩子跨过一座只有一边栏杆的小桥朝家走去。一个没姓没名的尚在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小生命,就这样越过了命运之桥,从一个家来到了另一个家。因为这个小生命是来招子的,所以王学龙就给孩子起了个乳名叫“阿宝”。

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。养母看着怀中阿宝的小眼睛、小鼻子、小嘴可爱的样子,心里特别高兴,但令一家人更高兴的是,养母三年后真的生了一个胖小子,邻居都说这是“押子”阿宝带来的好运。

养母的家境并不算好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没有什么好东西吃,也没有新衣服穿,但小小的阿宝从来没有半句怨言,懂事地帮助父母劳动。家里养猪,放学回来就左手提着一个竹篮子,右手拿一把小锹子到田野上或河堤上打猪草,天黑之前提着满满的一大篮子的青草回家喂猪。

光阴似箭,阿宝己长成了年青力壮、憨厚俊朗的小伙子了,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了。养母有一位侄女叫阿珍,年龄和阿宝一般大。养母知道阿珍和阿宝不存在血型关系,心里早就想结这门亲了。阿珍的母亲也晓得阿宝的身世,他们是看着阿宝长大的,就欣然应允了。相处了一段时间,阿珍就觉得阿宝性格温和体贴,是自己一辈子可以依靠的男人。

在双方父母的操办下,阿宝和阿珍终于结合在一起了。婚后不久,他们很快就有了爱情的结晶,在一个春天阿珍生下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。正是燕来绕梁飞时,因此阿珍给女儿起了一个“燕子”名字,两个人把女儿当掌上明珠一样宠爱着。

阿宝会瓦匠活,在外地建筑工地上打工;阿珍在家务农带孩子,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常地过着。

小燕子十八岁那年暑假期,也正是三夏大忙时,阿宝从外地赶回来帮助妻子割麦栽秧。田里的农活忙得差不多了,一天小燕子跟妈妈说:“我想外婆了,我要去外婆家!”外婆家很远,阿珍平时也难得回家一次看望父母亲,阿宝就跟妻子说:“你也好长时间没回娘家了,就陪燕子一起去吧,买点营养品带去,再替我跟你父母问个好,他们年岁大了,叫他们不要干重活了。”

那天一大早,阿珍骑着自行车驮着小燕子到七里镇上乘车。当从小路行到大路的拐弯处,一辆卡车为了避让一个行人,从后面直接撞上了母女俩,两人被撞倒在硬梆梆的柏油路上。幸运的是小燕子身上虽多处受伤却没大碍,不幸的是阿珍的头重重地栽下去的,己是头破血流。她躺在地上昏迷不醒,小燕子吓得大哭起来,恰时有好心人碰到了,将她们母子俩用拖拉机送往医院抢救。

这是一场飞来的横祸,是不可预测的灾难,阿珍因伤势过重终究没有挽回生命,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。回到家,阿宝眼含热泪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闷烟,他无论如何不相信这个事实。此时,小燕子的外婆及外婆家的人闻讯赶来了,亲戚也来了,一堂屋的人伤心地嚎啕大哭……

送别妻子的那一天,缓过神来的阿宝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,他一下子跪在妻子身边放声大哭,“阿珍啊!你没有留下一句话就一个人走了,你睁开眼看看我呀,我不能没有你,小燕子也不能没有妈呀!这个日子可怎么过呀!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呀!”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……

生死两茫茫,日日思月月想的阿宝最终清醒了,他知道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了,还有年老体弱的养父母需要自己赡养,还有女儿小燕子需要自己坚强起来,他要把女儿养到成家立业,以此告慰结发的亡妻。

又当爸又当妈的阿宝一边打工一边种田拼命地挣钱,他要为女儿结婚购买嫁妆积攒费用。

三年时间一晃过去了,女儿要出嫁了,阿宝带着女儿来到阿珍的坟头前流着泪告诉妻子:“你虽然走得仓促一句话也没留,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牵挂着我们的女儿。你就放心吧,现在我就是来告诉你咱的女儿就要结婚了……”小燕听着父亲的一番话早己泣不成声了,泪水婆娑地说:“妈,你要是在的话看到女儿结婚这一天该多高兴啊……”她突然想起了什么,又说:“我出嫁了,不可能呆在家里了,以后爸就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没人说话了,爸没有女儿在的日子一定是清苦的,所以我想叫爸找个伴儿。妈,你一定没意见吧……”

在女儿的劝说下,阿宝经人介绍与现在的妻子相识了。她叫秀苹,是因丈夫有外遇而离婚的。见面那天,秀苹不隐瞒地跟阿宝说:“我有个女儿,你如果同意的话,咱们就在一起好好过日子。”阿宝坚定地说:“我不在乎的,只要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,女儿我们来共同抚养!”

可命运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捉弄着老实巴交的阿宝。

两人结合不到一年的时间,秀苹查出了子宫瘤,医生建议:为了防止恶变,需要做切除手术。秀苹回来把情况告诉了阿宝,一脸的愧疚,阿宝看出了秀苹的心思,安慰道:“这也许命运又一次考验我们呢,既然在一起了,我们就共同面对吧!”

秀苹在阿宝的陪伴下很快做了子宫切除手术,手术很顺利,在阿宝的悉心照料下秀苹的身体慢慢恢复了。秀苹从心底里特别感激阿宝,许下了要用一辈子的爱来善待阿宝的诺言。阿宝百般爱护着秀苹,不让她干任何活,让她安心在家养病。

日子平安地过着,一晃近十年了。其间阿宝年迈的养父养母因病相继去逝了,阿宝感恩养父母把他养大成人,并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,他满含伤心的热泪为父母送了终。

几年后,阿宝的义女香秀从原来的小姑娘也长成了大姑娘,去年也有了心爱的男朋友了。阿宝和秀苹自然是很高兴,他跟秀苹说:“等香秀结婚了,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,就可以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了,一起慢慢到老。”

当阿宝憧憬幸福的时候,灾难又一次悄悄地降临了。

去年年末,秀苹感觉腿有点酸痛,起初以为是劳累所至,没有太在意,可是经常反反复复地痛,又出现了浮肿现象。春节过后,秀苹就把情况告诉了阿宝,阿宝立急带秀苹去医院检查,医生说:“目前我们还不能确诊到底是什么病,建议你们再到大医院去看看。"

阿宝就带着秀苹来到了市里医院检查,确诊是骨头上的毛病,并己到了无法根治的地步,只能是住院保守治疗。一个多月的治疗就花掉了阿宝的所有积蓄,但病没有好转还在进一步恶化,医生告知他:”你妻子的腿骨头己是紫黑色了。”

又一次遭受沉重打击的阿宝没有被击垮,为了满足妻子的意愿,他和女儿香秀商量,“你妈恐怕没有多少日子了,我想趁你妈还在,你们先把婚结了吧!反正是迟早的事,好让你妈在有生之时能看到你成家,了却她一份心愿,让她没有遗憾地走……”香秀认为父亲说得在理,就去和男朋友商量结婚的事了。

一切紧罗密鼓地准备着,此时阿宝己没有时间悲伤了,他要跟妻子的死亡赛跑,没有钱就向亲戚朋友借,忙里忙外地操劳着,人消瘦憔悴了许多。

最后经双方同意,香秀的婚礼定在农历四月二十六日。结婚的头一天,阿宝把秀苹从医院接了回来,让她亲眼看到女儿穿婚纱的样子。

这是一场喜悲交加的婚礼。阴沉了一天一夜的天空下起了雨,婚礼按照程序进行着。阿宝身着新装搀扶着化过妆的秀苹,女儿女婿走到他们面前叫了一声爸妈,恭敬地双膝跪下行礼。

婚礼结束后的第三天,由于几天来的劳心伤神,再加之没有挂水,秀苹的病情更加恶化了,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。在女儿的陪护下她满眼含着泪上了救护车,他紧紧地握着妻子的手说:“女儿先陪着你,我把家里的事料理一下就去医院……”

心情沉重的阿宝望着远去的救护车,久久地站在路口,眼泪不由地哗哗地流了下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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